进入天沐没多久，我就接到一个匆匆交来的任务，帮赵律师给一个涉嫌索贿罪的警察写一份无罪辩护意见。案情是五台山派出所一名警察和五台山一个声名远扬的大和尚素有来往，在大和尚兴建大般若寺的过程中跑前跑后，后来两人交恶，大和尚举报警察索贿。
工作来得很急，接到电话是在周五下班路上，赵律师人在五台，电话里要求我把中关村图书大厦跟职务犯罪有关的书都买了，把有关内容全看一遍，周末写完，周一要用。
这个任务开启了我的熬夜模式和电话连线模式，在此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常常是夜里11点多突然接到电话，要求某一段、某一句或者某个论述要修改、要加强，第二天要用。有时，电话内容又十分简单：赵律师改完了，我再看一遍有没有错别字和标点符号、格式错误。经过一次次的修改，辩护意见达到了17页。某一天，主任找我谈工作，无意中提到他看过这份辩护意见，脉络清晰，立论扎实，表述严谨，他觉得很好。那一刻，颇有些云淡风轻。
后来了解到，警察身陷囹圄之后，本已颐养天年的岳父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从此开始了陪同赵律师的长达两年的奔波。北京到五台没有火车，开车是最方便的交通方式，一周至少一次，随时可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长途旅行，堪称来无影去无踪，常常是交办工作的电话里才知道人已经又去了五台，每当这时，我总不合时宜地想起王潮歌的情景剧《又见五台》。
有时一周两趟，实在太累，就叫上所里的年轻小伙子小赵或者小孟一起作伴，赶夜路的时候，为了驱散困意，互相讲鬼故事，吓得俩人汗毛倒竖，一言不发，目光只敢盯着前方。雷雨交加的时候，也曾行驶在路上，小孟发在群里的小视频里，只看见雨刷抽风似地挥动，乒乓球大小的冰雹密密麻麻地砸在挡风玻璃上，赵律师嘴里一边不断惊呼一边发出招牌式的笑声，不敢停车，怕后车撞上来，只能打着双闪往前挪。
再往后，类似的场景让我也亲临了一把。跟赵律师去五台，为了节省时间，赵律师去检察院，我去会见，这样可以当天来回。回京的路上，又是大雨。我坐在后排看手机，蓦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立马坐直，赵律师把车开到紧急停车带，下车查看。原来是大风把高速路中间的遮光板刮倒了，雨太大看不清，车撞了上去，左侧倒车镜整个被掰掉了。摘掉倒车镜，车门上留下了一个洞，往车里进雨，颇有些不合时宜的搞笑。赵律师找出胶带和一些A4纸，把洞贴上，一路尽量不往左侧并线，要并线就要靠伸脑袋瞭望，就这样开回了北京。一路上心有余悸，说着冷笑话：“这要有啥情况，算不算我工伤？”
警察被无罪释放的那一天，一家人欢天喜地，警察的岳父抱起了刚刚3岁的外孙女，花白的头伏在小娃娃小小的肩膀上，嘴里喃喃着娃娃的名字，肩膀有些耸动，抱着娃娃的一只手臂抬高了一点，横在眼睛上。
所里同事跟赵律师调侃，帮他计算这两年跑了多少趟五台山，车辆磨损怎么估算。赵律师又响起了他的招牌笑声，不过有时也会自己郁闷：车买了不到6年，已经20多万公里，有一半都用在了五台的路上，最近开起来声音有点大。
警察的岳父一次闲聊时提起，他的车为这事跑了9万多公里。
赵律师说：就是为这老爷子的仁义，出钱出力再搭上这辆车，他认了。
所幸有案子圆满作为补偿，两年的工作十分扎实，一审宣判无罪，检察院抗诉后，中院发回重审，重审仍然认定无罪。
写下这些文字权作后记，记录下赵律师但尽心意莫问前程的追风之旅。或许，假如山高水长，来日若有相聚，赵律师可以煽情地唱一曲：“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以嘻哈一笑，为这两年的星夜奔波画一个无风无浪的句号。
最新动态：
